第三章:祝你永远不要悲伤(1) "我毫无理由地爱着另一个人,我仿佛知道他早晚会回来我身边。 我祝愿他永远不要悲伤,我期望我们能用欢愉来迎接重逢。 至于在我生命里勾留的人,我无法爱他更多。" 和杨弘念一起两年多的日子里,我们去了很多地方,包括比利时、纽约、德国、巴黎、日本、西班牙、意大利。为了工作,我和他大部份时间都在旅途上,也因此使我愈来愈相信,我们彼此依赖,依赖的成份甚至比爱更多。 杨弘念很希望能够跻身国际时装界,为此他会不惜付上任何代价,我们最后一次一起是在意大利。 他在米兰开展事业的计划遇到挫折,他带着我,到了威尼斯。 我在威尼斯一间卖玻璃的小商店里发现许多精巧漂亮的玻璃珠,有些玻璃珠是扁的,里面藏着一座金色的堡垒,有些玻璃珠是用几条玻璃条粘在一起烧的,切割出来之后变成波浪形,里面有迷宫、有风铃,也有昆虫。 "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玻璃珠。"我捞起一大堆玻璃珠在灯光下细看,它们晶莹剔透,在我掌心上滚动,仿佛真的有一座堡垒在里面。 "你看!"我跟杨弘念说。 他心情不好,显得没精打采。 我把玻璃珠逐颗放进一只长脖子的玻璃瓶里,付了钱给店东,离开那间玻璃店。 杨弘念带我到那间发明"天国蜜桃"的酒吧,我终于尝到了一口最新鲜的"天国蜜桃"。 "我不会再来意大利。"他说。 "不一定要来意大利才算成功。"我安慰他。 "癈话!这里是时装之都,不来这里,难道去沙特阿拉伯卖我的时装吗?"他不屑地说。 泪,忽然来了。我站起身离开。 "我们分手吧。"他说。 "什么意思?"我回头问他。 "你根本不爱我。"他哀哀地说。 "谁说的?"我哭着否认。 "你只是把我当作一个恩人,一个恩师。" 我站在那里,哭得死去活来。他说得对,我们之间的爱从不平等,我敬爱他,被他依赖,但是从来不会向他撒娇,从不曾害怕有一天会失去他。如果不害怕失去,还算是爱吗? "你走吧,反正你早晚会离开我。"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。 "我走了,以后谁替你买'天国蜜桃'?"我哽咽着问他。 "我不需要你可怜!我是一个很成功的时装设计师!"他高声叱喝我。 我跑出酒吧,奔回旅馆。 我带在身边的浮尘子钟,正一分一秒地告诉我,时光流逝,爱也流逝。 第二天就要回去香港了,杨弘念整夜也没有回来。 第二天早上,我在收拾行李,他回来了。 "你会不会跟我一起回去?"我问他。 他没作声,收拾了自己的行李。 我们坐水上巴士到机场,在船止,大家都没说话,只有坐在我们旁边的一个威尼斯人用蹩脚的英语告诉我们: "威尼斯像舞台布景,游客都是临时演员,今天刮风,圣马可广场上那些正在热吻的男女,都像在诀别—— " 船到了机场。 "再见。"杨弘念跟我说。 "你要去哪里?"我愣住。 "你昨天晚上甚至没有担心我去了哪里,我还没有回来,你竟然可以收拾行李。"他伤心地说。 我无言以对。 他留在船上,没有望我一眼。 船在海上冉冉离去,他甚至没有给我一个离别的吻。 威尼斯的机场也能嗅到海上的味道,我独个儿坐在那里,"天国蜜桃"的味道已经飘得老远。我忽尔发现,自己是一个多么残忍的人,在离别的那一刻,我并不感到悲伤,我只是感到难过。 难过和悲伤是不同的。 悲伤是失去情人。 难过是失去旅伴,失去一个恩师。当他对我说再见,然后不肯回头再望我的那一刹,我只是感觉他好象在跟我说:
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