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牛摩王

　　做过最努力的事，应该是为了这份职业吧。

　　高三上学期，部队来学校招空军飞行员，对自己体质还算满意的我报名参加，顺利通过初检，然后听说复检跟初检差别不大，而且高考成绩只要求300多分（对我当时的成绩来说简直就是闭着眼睛答题），顿时自信心爆棚，觉得未来一片屌炸天，于是每天各种幻想如何驾驶战斗机翱翔在蓝天，但是复检要等到来年三月份，毫无疑问的，我已无心学习，就等着参军了…

　　晴天霹雳的，复检没通过（部队的全方位转椅太流弊，我被转的当场呕吐），回到学校就剩三个月高考了，成绩一落千丈，最终连个本科都没考上…

　　回去复读！复读那年，民航又来招飞行员，纠结了好久又报名去了，临行前一晚上，我去操场旋转了30多圈自测，当时感觉挺好，但是还没回到教室就又一次吐了，第二天站在出发的大巴前我退缩了，回到教室继续上课，班主任看到我问怎么不去了，我说怕耽误学习。作为一个农村孩子，真心怕耽误学习，高考是我唯一走出农村的路，输不起第二次了……

　　后来高考也不顺利，勉强上了个西南某省会城市二本，学医。

　　第一天入学我就觉得自己将来肯定不会做医生，于是就抱着锻炼自己的态度混迹于学生会，还混了个班长，大二就做到了系学生会主席。（医学院五个年级，一般都是大四能做到学生会主席，这是我比较沾沾自喜的经历，请允许我在这里装一下B）。

　　大二某天辅导员叫我去办公室，递给我一张通知书说回去给大家宣读一下。我一看是某211大学在全国本科院校招收飞行学员的通知！嗯！我必须再试一次！

　　初检我是第一个到的，准备得很充分，顺利通过。

　　复检是来年五月份，分两次进行。第一次就有转椅，感谢医学院让我知道有个叫“呕家圣药”的止呕良方，一早出发前去菜市场买了半斤多生姜，洗干净当早餐全给吃了。真惊叹从小不吃姜的自己当时是怎么咽下去的…转椅顺利通过。

　　但还有个小插曲，我视力特别好，当时有一个学员H特别爱攀谈，一上来就兄弟相称一直跟我一起完成各项检查，直到测视力的时候跟我说，自己视力有点小问题希望兄弟能帮一把，我脑子一热就答应了。他在前面测视力，我在门口看着给他报方向，房间就那么大而且还一男一女两个体检医生，傻BB的我们就被抓了，医生了解完情况后当场让我们滚蛋了，H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，滚蛋就滚了…我傻在了那里…恨死了自己…在门口认错希望能再给我一次机会，看着鱼贯出入的体检学员等了一个小时，医生根本不理我，到11点多的时候医生直接去吃饭了，看都没看我一眼…我就一直站在那里……直到下午两点医生回来发现我还站在门口，那个女医生L终于开口“再给他一次机会吧”。我感动的眼泪差点掉下来…男医生对我说你傻不傻，这样“帮”人家除了惩罚你能得到啥？人家连个谢谢都没说拍拍屁股就走了，说完大笔一挥给我在体检本上写了“作弊”两个字，说给你机会继续参加体检，但是作弊的惩罚你必须接受。好，给机会就好…第一次复检就这么磕磕绊绊的通过了…回去等第二次……

　　我们医学院每年护士节都有一个“五月的鲜花”文艺晚会，那时候刚坐上学生会主席的位置决定好好干一票。我们准备了三个节目，一个舞蹈，一个话剧，一个相声，我都有参加并担任主角。没日没夜的排练。最后结果很好，一个一等奖，两个二等奖被我们包揽。喜极而泣…（感觉像跑题了昂）

　　晚会第二天一早去参加第二次复检，在一家三甲医院。抽血胸透心电图之类，最后做B超的时候，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“主任医师”的脸，一个中年发福的妇女，她说“你肾里有结石啊，直径一厘米了。”当时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上课看到的肾结石导致肾衰竭的标本。心里就一个念头：赶紧治病，千万不能衰竭了！老子还是处男呢！

　　回学校的路上想起招飞老师还给了个名片，就打电话问肾结石会不会有影响。老师说有结石肯定不行的，你还是回去安心治病吧。

　　对，身体最重要。于是我开始“治病”。但跑了当地五所医院做了五次B超（其中两次彩超）人家都说我的肾干干净净！我TM遭遇了误诊！断送前程的误诊！当时的愤怒无法文字来形容！简直想冲回那家医院把她的办公室砸个稀巴烂！

　　后来我联系招飞老师说明情况，老师表示他不能确定事情的真假，但建议去原医院再做一次B超，开一个证明快递给他。我还是保持克制的去了那家医院找到医生跟她理论，那主任医师一直狡辩，直到我说如果不给我开证明就起诉她的时候才松口给我重新做了B超。

　　我拿了结果就马上快递给了老师，三天后老师来电，说为了确保结果真实，再去三家三甲以上医院做B超并把结果寄给他。好！再做！再寄！然后继续等消息……

　　好在那时没有傻傻的等下去，当时招飞简章写的是面向全国的，于是去他们网站上查到下周他们就在隔壁省C市复检！于是打电话给老师软磨硬泡要求去C市重新做一次复检。他！同！意！了！

　　但当时每月只有500块生活费的我早已弹尽粮绝，为了“治病”家里给多打了1000块也花费在无休止的B超上了。再给家里开口的时候父母坚决反对！一生务农的父母觉得我第一次误诊就是被骗了，继续下去肯定还是被骗，我无法解释，只好借了同学三百块钱，请了三天假坐9个小时火车去了C市。

　　但到C市体检中心后招飞老师说我初检档案不在C市不同意我重新参加复检，只要在这里做个B超给他就好了。做完又回学校等消息了。度日如年……

　　那时候我有个女朋友（同一高中，大学后在一起），女友极力反对我去参加招飞，希望我能在这里多陪她一年，我说我只有招飞成功了咱俩才有未来（那时候她妈妈知道我俩在一起，就一句话“只要我活着，你们就别想在一起。”）不为别的，农村，穷，谁也不想让自己闺女过苦日子……

　　我给高中好兄弟打电话，说自己想去考飞行员，兄弟说：“是个好事，但咱家庭这条件大家都晓得，拼爹拼钱拼背景啥都没得拼，还是别折腾了。”兄弟说的也在理，但我不甘心……

　　瞒着所有人，坚持着……

　　回去后算到时间差不多了给招飞老师打电话，那边只是说你安心等消息吧…

　　后来估计是频繁的电话把老师感动了或者打烦了，某天上午在电话里告诉我，明天下午3点之前赶到上海的XX体检中心，找J院长做一次B超，告诉他是我让你去的。我欣喜若狂，千恩万谢…

　　研究好路线，找了好几个同学终于借到1800块钱冲向机场，买票的时候竟！然！要！身！份！证！原谅我这个从来没坐过飞机的选手…一个月前钱包被偷了，里面就50块钱和银行卡身份证…

　　赶紧跑到公安局，办加急身份证，感谢政府效率，两个小时不到就拿到了…

　　赶到上海XX体检中心的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，看旁边有个酒店，想刚好睡一晚上就可以去做B超了，进去问了一下价格：800一晚，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四百多块钱，悻悻的走了…

　　上海真大…上海真繁华…我一路走一路问：“请问哪里有便宜一点的旅店？”终于在11点的时候找到一家招待所，一百块，美美的睡了一晚上…

　　第二天上午去到体检中心，找到J院长，J院长人很好，但是翻了两遍都没有找到我的档案，刚好有个医生进来找他签字，一眼就认出我：“哟，这不是在G市体检的小W吗？”我也认出了L医生，赶忙打招呼问候。“来这里继续体检么？”L医生问，“是的，但是原始档案找不到了。”我说。“哦，那可能在另外一个档案室里，我带你去找找看吧。”

　　L医生带我去了另外一个档案室，说是个档案室，其实就是个凌乱的堆满了档案袋的房间，我在里面找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找到自己的档案袋。拿给L医生，她说：“小W你挺有毅力的，其实你之前已经被淘汰了，那个档案室里全都是被淘汰的人的档案，我们还没来得及丢掉而已，就冲你这股劲儿，我决定帮你一个忙！”说完拿出一块橡皮把我体检本上的“作弊”俩字擦掉了！那竟然是铅笔写的！再次感谢L医生和给我当头棒喝的男医生！

　　后来顺利做完B超更换了旧档案，跟L医生道谢后就准备回学校了。

　　在火车站看车票240块，觉得挺好，刚要买票电话响了，接起来是L医生：“小W，你的体检结果还是有问题。”我当时傻了，怎么会呢？“转氨酶偏高，是不是体检前太累了？”我才想到当时通宵达旦的准备文艺晚会的事。L医生说只能明早空腹再来做一次血常规了，今晚一定要休息好。

　　我只好赶回去，但也住不起一百块的招待所了，在体检中心附近边走边找，终于在一个天桥旁边找到一个建筑工地的工棚，进去问有没有可以住的地方，一热心的工人把我带到一间不足三平米的小房间，里面一张脏兮兮的小床，说住这里吧，40块。

　　第二天去去抽了血，等到结果出来以后反复确认没问题了终于坐上回校的火车，把买完票剩的十块钱买了两包泡面，22个小时在火车上也挺过来了…

　　回到学校又是漫长的等待……

　　因为体检时留的学校地址，担心回家收不到通知，暑假就一直留在学校里等。

　　因为无事可做，晚上睡的很晚，某天晚上突然梦到爷爷，梦里外面下着大雨，我睡在家里的土炕上，爷爷光着身子拉着我的手说：“XX，爷爷冷。”我从梦中惊醒。一看是早上五点多，农村都起得早，就给妈妈打了个电话，问家里最近怎么样，爷爷是不是不舒服？妈妈问你怎么知道的？然后就听到电话那边啜泣的哭声，我爸接过电话说：“你爷爷快不行了，肝癌晚期，现在只靠点滴维持生命了。”原来家里觉得我读书远，一直瞒着我！那个梦告诉我，爷爷想见我最后一面！我买了最早的火车票，辗转35个小时终于回到家已经是第三天中午，见到了骨瘦如柴的爷爷…爷爷抬了抬手，看了我一眼，咿咿呀呀已经说不清话…家里人很高兴，说一周以来爷爷眼睛都没睁开过，终于盼到孙子回来就有劲了…我凑到爷爷耳边告诉说：“爷爷，我考上飞行员了！你孙子有出息了将来带你坐飞机！”其实那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考上，只希望这句话能让爷爷开心能让他觉得孙子会有出息……

　　当天下午，爷爷就去世了……

　　爷爷出殡那天，我接到了招飞老师的电话通知，我被录取了，通知书会在这周寄出去……我哭的一塌糊涂……

　　后来如愿转学去学飞行，转学后第一年学理论课，要修完两年的学分。第二年出国学习飞行技术，但出国要通过国外航校的英语能力面试，本来对自己英语能力还比较自信的我在第一次英文课就备受打击，外教跟我们做简短的对话，测试口语能力，班里30人成绩结果只有三个C，我是其中之一…

　　后来就是学英语的故事了，手机打字太累不再赘述了，一年后美国航校过来面试，我们一个年级300学员，只有19个A ，我也是其中之一……（同班另外两个C的同学最终因为英语原因被淘汰了）

　　有次跟室友们聊起招飞的事，我说自己从西到东横跨全国辗转三个城市做了无数次B超才拿到了这张通知书。有俩室友招飞很顺利，但到老朱的时候，他说：“我北京上海南京天津四川每个地方的体检都跑了不止两次……”

　　记得在《当幸福来敲门》里威尔·史密斯对儿子说：“如果你有一个梦想，你必须扞卫它！”

　　看到这个问题的时候，我就想什么才是最大的努力，这对我来说的确是做过最大努力的事。但同一个结果，有的人唾手可得，有的人付出的努力更多……

　　就在这里记下这件事吧……

　　以上，共勉。